杨逍目送范遥背影被远去的赵敏部下淹没，飞身而前，解开章宁穴道，轻声道：“安排兄弟们盯着，看他们是否真的走了。”

章宁低声道：“是！”立刻亲自带着数人去了。

张无忌等人也纵跃过来，“庞副旗使，你没事吧？”

庞宏摇头，刚要张口，杨逍目光扫来，“一会儿进殿再说。”

庞宏这才意识到此处不是说话之地，现下范遥还在卧底，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，当下闭紧了嘴巴，然而忽然觉出了不对：“左使您怎么知道？”

“知道什么？”张无忌不解。

庞宏武功造诣不及唐洋闻苍松等，故而直到范遥在他背后说话，才知道擒住自己的人是谁。

“教主，此地不便，”杨逍说道，“一会儿进去属下自当禀明。”

殷天正给唐洋解穴，解不开，对杨逍叹气：“你们俩啊，我这把老骨头是甘拜下风了。”

“你们俩？”周颠不解。

杨逍笑，过来给唐洋解了穴。

这笑容看得周颠不禁大惊，“杨逍，你是不是中邪了？”

自打当年当年范遥走了，杨逍这厮就整日摆着一张怨妇脸，这次六大派围攻光明顶再见到他，更跟死了老婆似的，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？

杨逍没理他，在场中几个起落，身姿若鸿，将闻苍松、颜垣等人的穴道俱都解开。

杨不悔注视着他。

五旗众弟子纷纷搀扶自家旗使。

“咝——轻点！”唐洋叫。

诸旗正副使，除去章宁，以吴劲草的伤势最轻，乃是范遥痛他断臂手下留情，余者唐洋等人虽然未损筋骨，然俱都浑身是伤，稍一触碰，疼痛难忍。

张无忌看了看几人伤势，“回头我配些消肿去淤的药膏给你们。”又对杨逍道：“俱是皮肉之伤，如此手下容情，这位赵姑娘的师父倒与玄冥二老还有阿三他们颇为不同。”

周颠忽然明白过来，“难道他就是那位……”

“咳——”杨逍剧烈地咳了一声，“有话进去说!”

张无忌立即明悟，大喜过望：“原来如此！”

当下杨逍传令五行旗弟子暂在外相候，自己与张无忌、本教诸首领以及武当一众回到三清殿内。

他先请张三丰屏退左右，才叫庞宏上前，“方才那名头陀是谁，你来告诉教主罢。”

庞宏双手成火焰之形向张无忌行礼，“禀教主，那是我们圣使。”

“什么？”张无忌不禁大惊，起身离座瞪着庞宏，“是范右使？”

庞宏兴奋地点头，“正是！”

张三丰则与俞岱岩惊讶相视。而殿中明教诸人，除杨逍、殷天正、韦一笑已瞧了出来外，说不得、彭莹玉亦有所觉，周颠和张中却是此刻方知晓，另外还有殷野王，他率天鹰旗与五行旗前后脚到达，适才亦在殿外。

当下庞宏见多人都毫不意外，包括自家旗使，才知是自己眼拙了，不由不好意思地笑。

“真是他，你们没弄错？”周颠问。“范遥是什么模样，怎么会那么丑？赵敏那丫头诡计多端，会不会找人来骗我们？”

“千真万确，”杨逍道，“他是我什么人？”

周颠没了话。

杨逍又问庞宏，“你圣使都说了什么？”

庞宏正色起来，对张无忌道：“圣使让我禀上教主，围攻光明顶的六大派返回途中悉数遭擒，江湖中人必以为是本教所为，请教主传令全教上下小心防范。还有，为营救宋大侠等人，请教主带领教中好手于下月十九在大都分坛相见。”

“大都？这么说，大师伯他们被掳去了大都？”张无忌微感意外。

张三丰与俞岱岩亦是差不多的神情。

“不只是武当诸侠，”杨逍道，“还有其他五派的人。”

“好大的手笔。”韦一笑说。

“没别的话了？”杨逍问庞宏。

庞宏笑，又有些惭愧，对着杨逍作了一个揖，“圣使说，他一切安好，请您千万保重身子，大都再见。”

杨逍站起来，抿住嘴，嘴角却弯了起来。

“咦，杨逍，杨逍你哭啦？”周颠站起来大叫，指着杨逍眼角的一滴喜泪示意张无忌瞧，“教主，你看杨左使他哭啦！”

“滚！”杨逍瞪他一眼，眼眶发红，“我今天不想理你！”

“哎你……”

杨逍用指背抹去泪水，拱手向张无忌道：“教主，属下请命去安顿一下五行旗。”

张无忌知道杨逍是想一个人呆着，于是道：“好，那就辛苦杨左使了。”

杨逍复向张无忌一拜，唐洋等人亦上前向张无忌行礼,殷野王也道要去安排一下天鹰旗，俞岱岩命灵虚与众人同行。几人又向张三丰告辞，退出了三清殿。

到得殿外，杨逍、唐洋、殷野王与灵虚稍加计议，择定了五行旗和天鹰旗的安营地点。其后一切事务自无须杨逍操心，故而向灵虚借了一架琴，又问明后山安静，与众人作别。

到得后山，其境果然清幽。杨逍在一块大石上盘膝坐了下来，龙泉剑解下放在侧畔，瑶琴横置膝上，素手轻拨，铮淙之音便流淌而出。

杨逍嘴角含笑，泪光莹然，弹了一曲又一曲……

武当山下。

前方长路绵延，赵敏的轿子不疾不徐地行进，玄冥二老与范遥相伴左右，轿后是江湖群豪与蒙古武士。

赵敏掀开轿窗上的绢帘，正好看见范遥眉眼弯弯，满脸的温柔笑意，不由奇异，“师父，你笑什么？”

范遥望过来，他心思转得极快，立即将手举到头顶，做了一个拔出发钗的动作。

赵敏立刻不好意思起来，“我就是想将他一下……打死他也想不到，他想要的灵丹妙药我早就给他了……”

范遥露出一个“真的吗”的神情。

“当然是真的！”赵敏有些羞恼，手一甩放下了绢帘。

范遥笑着收回目光望向前路，神色再度柔和起来。

杨不悔来到后山时，杨逍脸上已不见了泪水。

“爹，吃饭了，武当安排了素宴。”

杨逍食指一抹，最后一个音节流出，袅袅散于山林之中。

“走吧。”他抱起琴，从石上下来，杨不悔拿起龙泉剑给他悬在腰间。

“章宁回来怎么说？”杨逍问。“教主和鹰王蝠王他们运完功了吧？”

父女二人同返。杨不悔答道，“赵姑娘和师叔他们全部都已经走了。无忌哥哥还有鹰王蝠王也都逼出了寒毒。不过唐旗使他们就比较惨了，”她笑起来，“虽然无忌哥哥配了药，疼痛大为减轻，可架不住脸面难看啊。九个人个个都有伤在脸上，遮也遮不住，他们这几天都打算窝在营里不出来了。”

杨逍也不由展颜，“当时我也没法子去拉你师叔，回头再见，只怕他的气还没生完呢。”

杨不悔笑道：“五行旗的弟子嚷着要给旗使们、给五行旗报仇，唐旗使他们既要压着弟子们不许骂师叔，又不能解释。就算将来真相大白了，他们几个还是丢面子，因而一个个模样都跟吃了黄连似的。”

杨逍笑。

“爹，您是怎么认出师叔的？”

……

筵席之上，张无忌才向张三丰及俞岱岩禀告别来情由，又与明教诸人计议接下来安排。

杨逍道：“依属下之见，大都乃国京重地，守卫必定森严，大队人马恐难行动。属下觉得，便由属下、鹰蝠二王、周、张二散人，随同教主前往大都。再令五行旗掌旗使各率十名弟子，殷野王率十名天鹰旗弟子，塞克里率这次同来的所有雷门弟子分散潜入城中，令许华棠率地门弟子城外接应。而五行旗掌旗副使则率五行旗大部与天鹰旗大部以及说不得、彭莹玉两位散人留守武当，等候消息。”

张无忌听他安排甚妥，不禁点头。

诸掌旗副使互相对视，个个焦急。李辰星先开口，“教主，”他先望张无忌，“左使，”后望杨逍，“让我们五个也去吧，一来帮手，二来让我们再见圣使一面。”

其余四人俱都点头。

张无忌与杨逍还未说话，周颠先笑道，“你们就不怕范遥再打你们一顿？”

庞宏道：“打十顿也得去啊。”一句话说得众人都笑了。

张无忌看杨逍，“杨左使是何意见？”

杨逍微笑，倒忘了这一层，“同去也好。”

张无忌对五人道：“那就同去罢。”

五人大喜，齐齐起立躬身，“谢教主，谢左使！”

众人算算日期，有半个月的时间可以休整。而对于范遥为何如此定期也心中明白，总不能紧跟着赵敏下山去，那丫头岂会不有所防范。

于是趁此机会，自次日起，张无忌便着手治疗俞岱岩和殷梨亭的伤，杨不悔好奇看了一会儿，见自己女儿家多有不便，便退了出来。

她来到父亲房间，见许华棠正在磨墨。

“不悔，你来了。”许华棠道。又对杨逍说， “好了，圣使。”

“爹，许姑姑。”杨不悔唤。

“乖女儿，爹正要找你。”杨逍道。“你许姑姑要下山买料子，你也去挑些喜欢的吧。”

“好啊。”杨不悔说。“爹，您要写什么？”

“衣服的尺寸。”杨逍道，提起笔饱蘸了墨，在纸上纵横起来。

当朝书法尚态，但杨逍的字仍秉承了宋尚意之风，飘逸潇洒。

“谁的？”杨不悔问。见杨逍下笔毫无滞涩，如同行云流水一般，竟是将一应尺寸都牢牢记在了心里。

许华棠笑道：“还能有谁？右使呗！”

杨逍低头书写，颊边现出一缕笑意。

杨不悔恍然，又有些惊诧：爹爹竟连师叔衣衫的尺寸都知晓，并且这么多年，仍然牢牢地记在心里。

“料子买回来先拿来我看。”杨逍写完将纸交给许华棠，转过脸来发现了女儿的异样，“怎么了？”

杨不悔回过神来佯叹，“原来我只是个沾光的。”

杨逍伸指轻弹了她额角一下，“顽皮！”

杨不悔捂住额头，皱起鼻子冲杨逍做了个鬼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