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逍遥】同归 18

范遥只觉晴天响了个霹雳,猛地转过身来瞪着杨逍。

杨逍张口,不知为何,原本已设想过说辞,但面对这样的眼神,心里陡然又虚起来,一个字也说不出。

杨逍的表情说明了一切,范遥震惊地望着他,又看跑来的杨不悔,整个人一阵发懵,感觉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地不真实。这么多年来,他不是没想过杨逍会娶妻生子,但自从在武当重逢,他早将这一可能忘了个干干净净。

更何况,假想与事实真切地摆在面前,又岂能等同?

杨不悔跑到跟前,抓住杨逍的手臂,见他瞧都未瞧自己一眼,遂顺着父亲目光望向范遥。

终究是本身心性坚定加上多年卧底的锤炼,范遥很快回过了神。他仔细打量杨不悔,几乎立刻便在她面庞上找到了杨逍的影子。

范遥脚下不由自主地向后移了半寸,身子亦微微仰了一下,他望着杨不悔,这回打量的是那些与杨逍不同的地方:是个俏丽的美人吧?

心下传来撕裂一般的疼痛,范遥一手负起背在身后,紧紧攥成了拳。

“大哥,”忍住眼中的酸涩,范遥在面上聚起一个轻笑,“你什么时候成的亲啊?侄女都这么大了。”他吸了一口气,感觉心上已是鲜血淋漓,“嫂子可也来了?小弟该当拜见。”

“我没有!”杨逍急忙道。

“嗯?”范遥眼底泛起疑惑。

“我没成亲。”杨逍道。

“那……”范遥望了一眼杨不悔,又瞧向他。

“我……”杨逍语塞,单独面对女儿他可以坦然说自己是喝多了,但此时对着范遥却无论如何做不到,不只因为自己那份情愫,更为范遥此时的眼神。

“哈哈,杨逍,你也有今天。”一阵大笑传来,继而一人飞掠而至,不用说,自然是杨逍的老对头。

“范遥,你想不想知道杨逍背着你到底干了什么?”周颠大笑不已。

“周兄,”范遥见不只杨逍有些尴尬,连杨不悔都低了眉似有些难为情,“当着孩子呢,注意身份。”

周颠看了杨不悔一眼,对范遥道,“你说杨逍这小子怎么就这么有福气呢,不但……是吧,”他又瞧了杨逍一眼,“还白捡了一个这么可爱的女儿。”

杨逍瞪他,“哪儿都有你!”

周颠得意地一扬鼻子,“我说杨左使,既然你不好说,那我就替你说了。”他又转向范遥,含笑说道,“杨逍那年去江南遇上了峨嵋派弟子纪晓芙,就……”他对范遥笑眯眯地眨眼,“之后纪晓芙再没回峨嵋,而是隐居了起来。但后来还是给她师父灭绝师太发现了,灭绝师太要她去杀了杨逍,纪女侠不肯,于是就只剩下这孩子了。”他看向杨不悔,声音低沉下来。“也幸亏当年咱们教主在跟前,再加上明尊保佑,两个孩子一个十二一个十一,从淮北蝴蝶谷到昆仑山坐忘峰,万里迢迢居然囫囵着个到了。杨逍当时本想把教主留下的,但这孩子极有骨气不图谢意没有肯。其后他在西域又经过一番奇遇,练就了九阳神功,而后正好赶上六大派围攻光明顶,再往后的事情,你都知道了。”

范遥明白了过来,然而,比起杨逍的爱人是谁,他更关心的是——

“大哥,灭绝要杀你,还是因为孤鸿子的事?”

“你……”周颠无语。

杨不悔也有些意外。

杨逍道:“除了那桩事还能有什么?”

范遥眸中现出一抹冷意。

“你可别对她动手,”杨逍道,“教主希望将六大派全部救出,与本教联手一同抗元,咱们不能破坏了教主的大计。”

杨逍完全忘了自己当初也打算找正派为范遥报仇来着。

“全部救出?倒更方便。”范遥道。“不过联手?别派倒罢了,她灭绝能肯?”

“灭绝肯不肯是她的事,这事不能坏在你手上。”杨逍道。

“放心,我是那么笨的人么?”范遥说。

杨逍没再说话,示意女儿上前。

杨不悔向前一步,对范遥行礼,“侄女杨不悔,见过师叔。”

“好孩子,免礼。”范遥和颜悦色地道,末了才意识到名字,“杨不悔?不悔?”

他不由望向杨逍,勉力压下去的痛楚顷刻复苏,比之前更剧烈了数倍,好似整颗心都已被活生生地剖开:你竟如此爱她么?

“这名字是她娘取的。”杨逍赶紧说。

然而这句话也不能令范遥好受多少,他看了看杨不悔,忽然探手入怀,取出一件物事来。

是一块铁牌,上系黑色丝绦,铁牌上用金丝镂出一簇向右飞腾的火焰。

杨不悔立刻明悟:这是明教“铁焰令”;整个明教只有两块,一块火焰向左,一块火焰向右,是光明圣使身份的象征;向左的那块,她在自家父亲身上见过。

“今日匆忙,师叔也没有什么好给你的,”范遥伸手将铁焰令递了过来,“这牌子拿去玩吧。”

杨不悔瞪大眼睛:见铁焰令如见圣使,所以明教弟子私底下也将铁焰令称为“圣使令”,这块右圣使令,是可以任意调动总坛护卫军也就是五行旗的。“这怎么可以?”

范遥看向杨逍,向杨不悔方向偏了下头。

“拿着吧。”杨逍道。“小心收藏,别弄丢了。”

杨不悔见父亲要求,忐忑着双手接过,“谢师叔。”

“好孩子。”范遥说。

这时只听轻轻的脚步声,片刻后楚瑜出现:“两位圣使,周散人,五行旗掌旗使们到了,已在厅上相候。”

“这群混账东西!”范遥道,“大哥,我去看看。”说完也不待杨逍答应,拔步便走。

“别又动手!”杨逍赶紧跟上,又回过头来,“楚坛主你先去忙,周颠,快洗脸去,看你的模样!”

他这一回头的工夫,范遥又领了先,杨逍再追,二人脚步轻快,顷刻便先后消失在转角。

周颠冲着杨逍离去的方向嗤了一下,对楚瑜和杨不悔道,“楚坛主,一会儿见。丫头,我走了。”

二人应声,目送他离开。

继而楚瑜也去了。

杨不悔独立在原地,思及方才情景,不由蹙起了眉头。

 

范遥到得议事厅门口放慢了脚步,杨逍终于赶上了他,拉他的手臂。

范遥立定,伸出左手抓住自己右臂上杨逍的手,拿开,而后继续向前走去,其间看都没看他一眼。

“阿遥!”杨逍不由心慌,跟上前去,却不敢再碰范遥。

范遥缓步进了议事厅。

“圣使!”唐洋等一见他进来俱都大喜,齐齐下拜,“属下等见过圣使!见过左使!”

范遥扫视他们,忽然“呵”地一笑,“谁是你们圣使?”

五行旗掌旗正副使们皆哆嗦了一下,头更低了,“圣使!”

范遥在长桌主位坐了下来,“啪!”地一掌拍在桌上,那长桌是由数张小桌拼成的,主位那张小桌应声而裂,瞬间碎为五六块。相邻四张木桌受其劲力所击,向两边倒去。跪在外围的掌旗副使还好,跪得较远的吴劲草也得以幸免,跪在内圈的唐洋、闻苍松、辛然、颜垣俱被木桌所砸,然四人无一人闪躲或出手挡架,皆身若磐石,动也未动。

“阿遥!”杨逍唤。

范遥好似未听见,仍未看杨逍一眼。

杨逍心中酸涩,绕长桌一圈,扶起四张桌子。

“不听左使号令在先,大敌当前,与天鹰旗争斗在后。”范遥眼睛缓缓移动,从唐洋、辛然等人身上一一掠过,“致使敌人从山脚一直打进圣火厅,令本教数百年基业险些毁于一旦,你们说,你们对得起自己手中的五行旗吗?”

范遥“腾”地站了起来,怒视着众人。

“圣使!我等知错!”闻苍松等齐齐拜下去。

“圣使,”唐洋趋前一步,拜在他脚边,“此事是我做的主,兄弟们不过听命,唐洋愿领责罚。”

范遥瞪着他。

闻苍松、辛然等俱加倍紧张起来,看看范遥又看看唐洋,想张口,又有些畏惧。后面章宁见状,身子微动,却被吴劲草拉住。

杨逍心知众人是想求情又怕更激怒范遥,于是道:“当时你久久不归,他们难免心中不安,才会被成昆有机可乘。至于和天鹰旗争斗之事,也是事出有因,不能全怪他们。”

范遥身子依旧一动未动。

厅中一时安静下来,落针可闻。

过了片刻,范遥忽然“呵”地又笑了起来,“罢了,都起来吧,反正我也管不了你们几天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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